长条形的白色药片磨成粉,放入55度的温水搅拌,李乐颜把白色液体抽进针管,慢慢推入儿子小天的嘴里。小天机械地把药吞下去,面无表情。
每次喂药,李乐颜都想流泪。小天的药,她都尝过,白色粉末送入自己嘴里,说不出的苦涩,可小天没有一丝反应,安静地吞咽,像喝水一样。
“他闹一下,我心里还好受些。”她说。
去年4月份,小天3个月大,被确诊为婴儿癫痫伴游走性局灶性发作,是一种罕见的癫痫病。白色药片是氯巴占,抑制癫痫发作的药,国内未上市,需通过海外代购购买。
可在今年10月,李乐颜因代收氯巴占,被河南省中牟县公安局以涉嫌走私、运输、贩卖毒品罪,移送中牟县检察院起诉。
2013年,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、公安部、卫生计生委员会公布了《精神药品品种目录》,将氯巴占列入国家二类精神药品。
而根据《刑法》,国家规定管制的、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,都被划为毒品。《刑法》规定,向走私、贩卖毒品的犯罪分子或者以牟利为目的,向吸食、注射毒品的人提供国家规定管制的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、精神药品的依照走私、贩卖、运输、制造毒品罪定罪处罚。
面对贩卖毒品的罪名,李乐颜是懵的。她认为,代收的是儿子的救命药。案发后,李乐颜瘦了十几斤,身上的黑羽绒服略显肥大。除了她,还有三位妈妈被扣上同样的罪名,她们互相不认识,但都通过代购“铁马冰河”买药。
11月12日,因4 位妈妈是为子女治病诱发犯罪,中牟县检察院做出了不起诉的决定。但代购“铁马冰河”被提起公诉。李乐颜始终不认可氯巴占是毒品,她拒绝签署具结悔过书,准备申诉。
但更让她着急的是,家里仅剩13片氯巴占,以后买不到药了。
病友群里,越来越多的家长买不到药。随之而来的,是孩子不知何时癫痫发作,长时间的抽搐窒息,足以带走孩子的生命。
【1】病孩子
进入小天的家,能明显感受到一家人对他的爱。
李乐颜的卧室书架上,一本《孕妈营养百科全书》藏在成堆的数学教辅书中。35岁的李乐颜研究生学历,曾是中学数学教辅书编辑。工作时,书上的每一道题,她都做过。怀了小天后,她很少碰这些书。
小天出生后,李乐颜把卧室的灯换了,拿遥控器可以调节亮度,最暗的一档像点了根蜡烛,昏黄黯淡,“怕晚上开灯,打扰宝宝睡觉。”她解释。一张木质婴儿床摆在大床边,可小天一般不睡在那儿。大床的正中间是他的位置,碎花小枕头和小褥子铺在粉色床单上。
小天的衣服、玩具、尿不湿占了一个小卧室。“这个衣服买了七八件,一件都两三百。”奶奶坐在沙发上,揪着小天的白色卫衣,笑着抱怨。
茶几上都是小天的东西。三个奶瓶,一个用来喝水,一个喝果汁,一个喝奶粉。但最惹眼的,还是一个四方的纸箱底儿,里面盛着七八种药,棕色的药罐、白色的药瓶、银色的药板儿杂乱地摆着。
茶几上的药盒。图/九派新闻 马婕盈
上午,李乐颜推着婴儿车绕着小区散步。11月底,郑州是干燥的,太阳直直地打在脸上,枯黄的梧桐叶堆在路边,踩在脚底下吱呀作响。
小天静静地躺在婴儿车里。他快两岁,看着跟4岁孩子一样大,一米多高,40多斤,肉嘟嘟的小脸,大腿粗壮有力。刚买的黑色羽绒服有些小,紧紧裹着圆滚滚的肚皮。婴儿车重,李乐颜推着有点吃力。
小天的模样和其他孩子不同,头扁扁的,顶部变尖,眼睛眯着,眼珠时常斜在一边。正走着,小天举起右手,握紧拳头,两只小腿来回踢蹬,嘴角微微抬起,似带笑意。李乐颜赶紧俯下身,轻轻握住小天的拳头,慢慢按摩,焦急地说:“没事儿啊,乖。”不到半分钟,小天放下胳膊,重回平静。
李乐颜松了口气,说道:“他刚才犯病了。”
每天,小天会经历十几次这样的时刻,他不哭,用两只小拳头捶着头,两条腿不安分地乱动,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。不发作时,他就静静地躺着,不和外界交流。他不认识妈妈,也不会笑。
2020年4月,小天被确诊为婴儿癫痫伴游走性局灶性发作,是一种罕见的癫痫病。中国抗癫痫协会的一篇文章指出,该病的临床特点为起病年龄早,智力运动发育落后,对抗癫痫药治疗反应不佳,死亡率高。
小天得病后,李乐颜读过大量论文研究,还加了一个神经学的博士群,她细致地讲着这种病的基因型、临床表现和治疗效果。“我问过很多医生,他们没有见过10岁以上的(得这种病的)大孩子。”李乐颜说,可她依旧期待小天能长大成人。
小天安静地睡着。图/九派新闻 马婕盈
【2】救命药
2019